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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1章 一百七十一·傷離況值花時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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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岳舟…經脈逆轉…這定然是他從前埋下的內勁。這手法乃無名殿獨門秘技,它不是毒,因此世上再高明的醫者也配不出解藥,開弓沒有回頭箭,絕無可能逆轉,傅岳舟必死無疑。

竟然這麽快?李沽雪幾乎魂不守舍,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問:“確切嗎?”

溫鏡眉宇間全是擔憂:“確切,我哥他們回去走的鹹陽、洛陽兩個港口,我處理完明逸臣又在這兩個地方的碼頭多待了兩日,洛陽碼頭在城南五裏,我家有船走汴水直通,是家裏來的準信。”

白玉樓的船竟然已經通到了洛陽?這才幾年。李沽雪收斂心神安慰幾句,無非是傅岳舟還年輕,你姐姐醫術又好,話說的他自己都不相信,只想飛越回那一年的六合不見峰扇自己兩巴掌。只是巴掌還沒下去,小兩歲的李沽雪也跳起來:那你坦白啊,你敢嗎?說著一個巴掌扇回來。

不…不敢。

這時候溫鏡忽然一指頭點在他腦殼,非常硬氣地道:“我今日拂曉進來時可替你打發了一位,嘖嘖,難為別人小姑娘,大清早地就過來替你收拾院子。”

哦怪不得今日見到那姑娘神色異常,李沽雪渾渾噩噩,心神仿佛鋸成兩半,一半想要將一幹隱情悉數訴諸,另一半拼命地攔著,兩方打得不可開交,間隙騰出手,雙雙有氣無力地告訴李沽雪,別發楞,答話。於是他強自笑道:“你怎麽說的?”

“嗯哼,”溫鏡眼睛一彎,“我說你出遠門去給心儀的人送征儀,叫她死了這個心。”

是了,因此方才見著扭頭就走,李沽雪陪著笑起來,只是這笑苦澀彌漫。溫鏡是他的枕邊人,哪有看不來的,跟著眼角和唇角一齊平下來,嘆息道:“怎麽了,有什麽話對我說麽?”

沒有,心裏有萬千苦衷,卻字字句句都不能對你說。其實當阿月說出要即刻回揚州李沽雪不舍之餘是松一口氣,遲早捂不住,人在他家裏,韓老頭遲早知道,要是順著查到朱明的下落那麽白玉樓恐有滅頂之災。萬一再查到是居庸關遺孤,不,在他師父看來是居庸關案餘孽,一百個腦袋都不夠掉。

千言萬語,李沽雪深吸一口氣:“阿月,朱明查完就收手罷。”

“為什麽?”溫鏡眼睛冷下來。

李沽雪只是勸:“往事已矣,不要太過執著。”溫擎一案證據確鑿板上釘釘,查來查去,到頭來發現亡父就是一個貪贓枉法、叛國通敵的奸人,叫做子女的情何以堪。

溫鏡淡淡道:“是麽。”

肩並著肩坐在榻上,這榻溫鏡很熟,兩人不知在這裏有過多少次肌膚相親,而如今兩人坐在這榻上雙雙默然,連目光都難以交付,各自看向別處。

溫鏡只道:是麽。

說完他等了片刻,發現李沽雪沒有要解釋的意思,便起身準備往外走,李沽雪攔他,他頭也沒回,只是停下來等著李沽雪開口,李沽雪拉著他無措道:“…周圍還有人盯梢,少說等到入夜…”

還是凈扯些不痛不癢的,溫鏡心中惱怒,一把甩開就要出去,誰知他這一甩明明力微,頂多一兩分內力,李沽雪竟然被震得身形晃幾晃倒在榻上,腰背剛剛挨著榻忽然又騰地彈起來,臉上神色掩飾不住的十分痛苦,溫鏡驚疑:“…你怎了?”

李沽雪強忍著擺手:“沒事。”

溫鏡一把按住他:“你受傷了?哪裏?”

李沽雪撐不住,體重壓在溫鏡身上,指一指自己後背,溫鏡架著他在榻上趴下,掀開他的衣裳。而後溫鏡倒抽一口冷氣,他背上縱橫交錯,一指來寬的傷痕層層疊疊,幾乎沒一塊好皮,這冤種趴著還不老實掙紮著要起來,一面嘴上笑道:“幾下鞭子,不礙事。”

溫鏡沒搭理他,沈默地取來生肌散沿著傷口一點一點敷上去。

這傷口很新,頂多十天,十天之內才添的傷,這是刑。為何受刑?猜也猜得出來,添霞坪上原本六名黑衣人是怎麽被打發走的。溫鏡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嘆完了一輩子的氣,無論如何,若不是李沽雪,朱明這個證人不見得保得下來。

忽聽李沽雪臉埋在枕中悶悶道:“你別嘆氣,你一嘆氣我就覺得我該死。”

溫鏡仍然沒說話,上完藥他挨著李沽雪也趴下來,偏頭在李沽雪鬢角一吻。李沽雪擡起手臂攬住他的背輕輕撫弄,他雙唇一探又親了親李沽雪的耳朵,繼而含住耳垂嘬一口,李沽雪從枕上偏過頭,兩個人終於唇齒相依,溫鏡主動解開衣裳帶子。



當中趁著空檔溫鏡吸著氣叫李沽雪別那麽急:“仔細出汗浸到傷口,傷口撒鹽懂不懂?疼死你。”

李沽雪叼著他的後頸:“疼死我算了。”



天色暗下來李沽雪送溫鏡出去,院中青梅與芭蕉並燃綠,石榴開櫻桃一色紅,溫鏡道:“你呆著吧,小心尾巴骨。”

說著在李沽雪臀尖擰一把,他這話說的既是李沽雪的傷,也是院外四周不知隱藏在何處的“尾巴”,李沽雪便笑道:“尾巴骨好得很。”

溫鏡又變戲法似的拎出兩只酒壇,大紅的泥封書三個大字,春湖釀,李沽雪奇道:“哪兒來的?”溫鏡說是從家裏的船上偷來的,回去恐怕要挨板子。

李沽雪揉一揉他的耳垂:“你家的生意既然已做到東都,不如連長安一並捎上。他們還以為明逸臣在逃,因白駒巷都還給他留著,想著萬一他有朝一日能自投羅網。如今還是販些酒水,由我暫管,倘若白玉樓不嫌棄,可著人送些春湖釀來。”

溫鏡笑一笑應是,又道:“還有兩壇埋在你院兒裏,究竟在哪你也別忙找,我再來時陪你起出來。”

李沽雪笑著說好。

·

當日申時,兩名無名衛急報韓頃,李掌使出了門,腳程太快沒跟住,似乎是往宮裏去,韓頃命他們進宮找人。

申時三刻,地字閣來報說人已經尋著,韓頃皺一皺眉,明面上的地字閣能幹什麽,隨他。

翌日一早韓頃獲報,李掌使在地字閣點了一夜的燈,出來時眼睛通紅,現又沒歸家,一人一騎好像是要出城,韓頃叫人去跟。

傳回消息說是往鄧州仙醫谷方向而去。

待幾日後李沽雪終於推開吳記小樓的門,滿面胡茬形容憔悴,韓頃問他:“不發瘋了?”

他在地上一跪:“師父,經脈逆轉有無破解之法。”

韓頃搖頭:“開弓沒有回頭箭。你為了這個去的仙醫谷?沒用。這就告訴了你,下回下手前要三思,”弟子面上失魂落魄,他作得一派關懷面目,“回去歇著罷,你背上的傷且要養著。”

李沽雪依言退出去,眼睛裏仿佛接下長安夏日所有蕭瑟的雨。

他出去以後,韓頃望著堂外看一刻,嘴裏笑道:“心有旁騖如何成大事,為師且幫幫你。”他揮來手下,“玄殿掌使李沽雪,我吩咐你查的,可有眉目了?”

無名殿天地玄黃,玄字閣掌江湖事,其餘三閣掌廟堂事。再細論,天字閣掌兩京事務,黃字閣掌地方軍政,然而地位最超然的反而是好像沒有實權的地字閣。地殿說是掌典籍和弟子籍貫,實則主管無名殿內部舉直錯枉,地字閣之於無名殿,就相當於無名殿之於朝廷。

來人正是地字掌閣,他躬身答道:“回稟掌殿,李掌使在江湖上並沒有什麽特別交好的人。”

“尚亭不會無的放矢,”韓頃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,“他是假借什麽門派的身份參的選來著,叫什麽,白玉樓?”

地字掌閣抱拳:“正是。然屬下細探,似乎白玉樓樓主與他頗為不睦,有人曾看見兩人在太乙峰客居前大打出手,至於參選的身份,仿佛是李掌使用武庫裏頭一件好兵器換來的。”

“唔,”韓頃又問,“再往前頭呢,前頭榮升臺的案子和琉璃島的案子,兩淮可是風流地,他可是在那邊浪了大半年。”

“是,”地字閣主知無不言言無不盡,“但屬下找玄字閣諸人暗中詢問,似乎李掌使辦案途中確實也並沒有結識什麽生人。”

藏得好啊,韓頃道:“罷了。去看看安北,或者北邊軍中有哪個參軍任期將滿職要空出來的,把他派出去。”

地字掌閣沈吟著問:“安北最快也要明年,西域都護府或許有現成的空缺,您看?”

“不拘得哪裏,越遠越好。”又吩咐幾句,地字掌閣恭恭敬敬領命而去。

“邊關苦寒,一去四年,任你是什麽人都該淡了。”外頭雨幕漫天,雨聲中無名掌殿睥睨一嘆,仿佛不只是長安宮裏宮外,還有四境邊關,甚至還有人的情感,他都可以握在掌中加以控制,真正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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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話要說:

所以說啊,溫鈺和老李互相看不順眼也不全是壞事,焉知非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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